作者：燕茈

門前掉光了葉子的柿子樹上掛著一串串火紅的燈籠，我們坐在故鄉的老屋里圍爐取暖，身邊有老人、有小孩、有百合的芬芳，還有此起彼伏的鞭炮聲……這足夠撐起一個熱鬧非常又溫情脈脈的春節，我在那濃郁綿綢的情里抬頭，撞見了春風。

一

自從來了深圳以后，回娘家的次數屈指可數；自從生了二寶以后，給父母的零花錢也屈指可數……于是春節前攜著兩個娃帶父母去逛街，想著一定要給他們買套衣服。

母親牽著大寶，父親抱著我那長得多肉似的小寶。擔心老人家累，每過五分鐘我就和父親說，“給我抱吧，小寶寶不輕。”父親不給，嗔怪道：“在家還沒抱夠啊？我幫你一下怎么了？”我沒回答，心里暖洋洋的，就是開心。繼而又聽見父親和小寶說話：“真是難為你媽媽了，一天到晚抱著你，我抱一段路都覺得累。”

衣服一件沒買，這個嫌不好看，那個嫌不合適，其實就是不舍得我花錢。我只好給他們塞了一小疊人民幣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，“給你們買年貨的，爸你看看夠不夠？不夠我再勻一點。”父親耳朵有點背，問我說了什么。母親大聲說，“她問給你的錢夠不夠哇，傻不傻？”

父親用左手抱我的小寶，伸出右手摸摸我的頭，“傻孩子，夠了，有多了。”

那一記“摸頭殺”讓我內心百感交集，仿佛我還是從前那個未成年的小女孩，或者說在父親的眼中，女兒永遠都是個小女孩吧。

不一會，他說手累了，把小寶還給我，我伸手接小寶，父親還拽了一下我的衣服。

我大聲嚷：“老頭子真老了，抱個孩子都抱不穩了，還拽我衣服。”

“我自己養大的孩子，我想怎么拽就怎么拽。”他逗我。

“行行行，你拽，放心拽你的孩子，別把我的孩子拽下來就行了。”

回到家以后，母親打來電話說：“你爸在你口袋里塞了東西，你不要丟了。”

我伸手摸了摸口袋，一大疊人民幣，比我給他們的多一倍……就這樣，他們把錢拽進我衣服的口袋里，把沉甸甸的愛拽進我的心里。

二

女兒小乖牙牙學語沒多久，我就教她說新年好，說身體健康，說萬事如意，說恭喜發財……

可是她就喜歡說恭喜發財，紅包拿來。

我對她說不用說紅包拿來，搞得像個小乞丐似的到處討紅包。

她認真地說：“沒事啦，我是小孩。”

我也只好認真地告訴她：“我不是小孩，別人以為是我教你的，我很尷尬的。”

“我不尷尬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不尷尬，你為了讓我不尷尬不要說行不行？”

“讓我想一下。”

“嗯。你想好了嗎？”

“我想好了，媽媽我告訴你，不行。”

我的苦口婆心敗給了她的無邪天真。

三

家里買了一樹年桔，放在陽臺，貼上利是封，掛好小燈籠，年味就濃了。可是就一會的工夫，女兒摘了幾十個下來，并且已經剝好皮，一個個小桔子光溜溜圓滾滾地泡在她的浴盆里。問她在干嗎，她說過年了，給桔子寶寶洗澡澡。果然孩子靜悄悄，必定在作妖。

跟她說過年吃太多上火的東西了，得去去火，她說喝蜂蜜水。給她用溫開水沖了蜂蜜水，她剛呷一口，突然一本正經地對我說，“媽媽，小蜜蜂罵我了。”

“怎么罵你的呀？”

“小乖乖，你干嗎吃我的蜂蜜！”兩手叉腰，學小蜜蜂罵人的樣子，可可愛愛，簡直要把我的心融化在春天里。

四

今年春節我們是回老家過的。女兒第一次回老家過年，開心得像小兔活蹦亂跳。之前在深圳的時候天天打電話給她爸爸說，“爸爸，等你放假了來我家玩呀好不好？”她覺得深圳是她的家，老家才是我們共同的家。問她喜歡哪個家？她毫不猶豫回答：“老家。”

“為什么呀？”

“可以爬樓梯，可以找小哥哥，可以放煙花……”

“還有呢？”

“可以接雨。”

老家后院的屋檐有雨落下來，她喜歡伸手去接，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小手心，濺起一朵小小的花，她滿心歡喜。

小孩兒的歡樂特別簡單，爬爬樓梯，放一放煙花，去隔壁家串個門，就覺得很心滿意足。那歡樂就像夜空中璀璨的煙花，絢麗地綻放。

五

我曾經一直感慨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們，像蝸牛一樣背著沉重的負擔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爬。可是在這個中國人一年當中最隆重、最熱鬧的傳統節日里，我深深地體會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。因為上有老，才能感受那來自長輩的疼愛，還能保留幾分孩童的天真；因為下有小，才能承擔起一份擔當，才能在人間煙火里感受那份無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