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，我家的日子過得不大順。父親在建筑工地上班，被掉落下來的磚頭砸傷了腳。雖然傷得不是特別重，但班是暫時無法上了。那個年代，人們的維權和賠償意識不強，況且建筑工地的包工頭是我家親戚，父親也不好說什么。那人提著營養品來家看了父親幾次，父親便不再讓母親提賠錢的事。

父親不能掙錢了，母親還要照顧他。如此窘境之下，家里的歡聲笑語少了。哥哥和我仿佛一下長大了很多，很多事我們學著自己料理。不久后，哥哥參加了中考。本來他的成績能夠考上中專，那時初中畢業能考上中專便能跳出農門了，可是，哥哥發揮失常，以一分之差落榜。父親想讓他繼續上高中，他卻搖搖頭說：“不上了，條條大路通羅馬！”我們心里都明白，哥哥是想代替父親撐起這個家。生活，早早就把“擔當”兩個字教給了哥哥。

哥哥想去掙錢，可那時候哪有什么掙錢的路子？哥哥想到了去當修車匠。在路邊戳一塊紙板，大大咧咧寫上“修車”兩個字，等過往騎自行車的人來修車。父親堅決不同意，說當修車匠太沒出息。哥哥也知道修自行車沒多少技術含量，不過是暫時的，要不然家里的日子都沒法過了。

哥哥的動手能力極強，他用家里的舊車胎學修車。修車的程序很簡單，把車胎打滿氣，浸泡到水里，看到哪兒像魚吐泡泡一樣冒泡，便是車胎被扎的地方。找準車胎被扎的地方，然后用膠皮和膠水補好即可。只要細心一些，修車匠的工作并不難。

我放假的時候，跟哥哥一起出攤。哥哥的個子雖然很高了，但一臉稚氣，來修車的人用懷疑的眼神審視他。那個年代自行車金貴著呢，誰肯把車交給不信任的人？哥哥本來是個性格內向的人，平時不喜歡與人搭訕，可他卻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跟人說：“大姨，我的手藝您就放心吧，保證沒問題。有問題您回來找我，我雙倍賠償你。”哥哥的牙齒全都露出來，笑容夸張得都有點假了。那人聽了哥哥的話，說：“那好吧！”哥哥手腳麻利，干活有模有樣，頗像個老到的師傅。我在一旁給哥哥打下手，遞膠水，扶車，哥哥夸我是干活兒的料。很快，我們就把自行車修好了。

一回生，二回熟，哥哥修車的手藝越來越好。因為我經常去幫忙，大家都叫我們的修車攤為“兄妹修車攤”。做修車匠不易，有時候等上一整天都沒有一個人來修車。不過，零零散散總算能掙到一點錢。到了冬天的時候，守著修車攤更辛苦。我和哥哥守攤的時候，因為寒冷總是不停地跺著腳。我一邊跺腳，一邊唱自創的歌：“我們是快樂的修車匠……”哥哥聽了我的歌，哈哈大笑。那段當修車匠的日子，雖然辛苦卻也是快樂的。

不久后，父親的腳完全好了，我和哥哥的修車匠生涯也結束了。盤點一下收獲，還是很不錯的。父親拍著哥哥的肩膀說：“長大了！”哥哥挺挺胸脯說：“爸，我真長大了，現在我一個肩膀就能扛起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呢！”父親聽了哥哥的話，使勁忍住淚水。

多年以后的今天，哥哥開著一家汽修廠，生意不錯。用他的話說，還是個修車匠！那次，我們聊起當年修自行車的往事，我和哥哥哈哈地笑起來。母親也笑，笑著笑著，她的眼圈紅了……

作者：馬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