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兩天，母親不時嚷著要回去。我總推脫她身子沒好利索，叫她多待幾天。

一周前，母親感覺頭昏沉沉的，干活不得勁，自己熬了點中藥吃沒見好，又到鄉衛生院配了點藥還是不見效，沒法子父親才打電話叫我開車接母親到縣城看病。

我第一時間把母親接過來看病。驗血、驗尿、心超、胸透、核磁共振都做了一遍，也沒查出啥大毛病。醫生推測可能是母親得過新冠后身體比較脆弱，最近天氣反復無常再加上勞作過度導致氣血不足，掛點葡萄糖休息幾天就沒事了。

母親在醫院待了三天就嚷著要出院，我曉得她心疼錢，也放心不下有高血壓、靜脈曲張等毛病的父親，以及家里的一條豬、幾只雞，還有房前的三分菜地和山后的半畝茶園。

“這個春節剛過完啊，你前腳一走，老天就耍起性子，一下哭喪著臉一下火氣很旺，前天還是霜凍，第二天就熱得脫外套，后天又是暴雨，折騰得人沒一點脾氣。茶園里有些茶葉剛冒尖就被霜雪凍傷。院子里你外公從山上移植下來的野櫻花，白天花還開得正艷，夜間突來暴雨撲簌簌都掉光了。”母親有一嘴沒一嘴跟我扯些閑話，強調自己記性好，腦子沒毛病，可以回去了。

我為母親辦理了出院手續，哄她在城里休養幾天。

今天中午我有事回了一趟家，看到母親站在陽臺上看著窗外發呆，我走到她身后都沒察覺。小區里的幾株玉蘭已經綻放，白的紫的斗艷，夾在其中的兩棵茶樹也毫不示弱，開出一朵朵碩大而火紅的花。一對母女正在樹下擺造型拍照，好一個萬物復蘇的好天氣！

母親回過神來，對著我說，又像是自言自語，春分快到了，田里山上都等著侍弄啊。

我拍了一下額頭，翻出手機查看日歷，果然快到春分了，難怪母親總惦記著鄉下。

作為勞碌大半輩子的農人，二十四節氣就像一次次上發條，跟母親的心臟和脈搏跳動在一起了。

農諺云：“春分亂紛紛，農村無閑人。”進入三月，氣溫回升，此時鄉野成片的油菜花已經開得浪漫，碧翠的茶園也陸續開采，農人趕早下地犁田播種，到處一片農忙的熱鬧景象。

野莧菜、馬蘭頭、薺菜、蒲公英、野蒜等野菜不甘寂寞，爭先恐后拱出地面，渲染春天的氣息，是大自然無私的饋贈。

春分前后，正是吃野菜的最好時節。記憶中，母親抽空就要帶上小挖鋤去挖野菜，我則拎著小竹籃跟在后頭。野莧菜，清熱解毒，祛濕補血。馬蘭頭，涼拌和清炒都很爽口。蒲公英，又叫婆婆丁，嫩葉鮮美，曬干可泡茶，清火排毒。薺菜和野蒜，洗凈剁碎，加點肉末豆腐，是包餃子的極好餡料，那個味道令人唇齒留香。

晚上，我同妻子商量后跟母親說明天帶她去醫院復查，如果沒問題就陪她一起回鄉下。

這夜，母親早早入睡，我聽到她均勻細微的鼾聲。

而我，卻久久無法入眠……

作者：孫邦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