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童年的記憶里，二十四節氣都有自己的物候特征，充滿了奇妙之處。而我最喜歡的是白露，不僅因它晶瑩剔透、富有詩意，更在于疼愛我的爺爺對它情有獨鐘。

爺爺是鎮醫院中醫科醫生，每年白露節氣一到，總是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，大清早起來，張羅著家人帶著瓶瓶罐罐向田埂、河灘、堤壩進發。這是白露節爺爺多年堅守的一項工作——采集露水。爺爺說：“只有今天的露水最珍貴，錯過了要等來年。”既然露水如此金貴，我們小孩子可不能缺席，一骨碌起了床，揉著睡意朦朧的眼，叫嚷著也要去。爺爺聽到我和弟弟的聲音，趕緊轉身回屋，念叨著“白露身不露，露了沒好處”“白露不露，長衣長褲”等民諺，麻利地給我們穿戴整齊長袖長褲后算是默許了。

“白露秋風夜，一夜涼一夜。”跑出暖意融融的老屋，陣陣涼意撲面而來。天氣雖然漸涼，但阻擋不住家人采集露水的熱情。我和弟弟隨手拿起平時喝水用的透明玻璃瓶，迎著蕭瑟的秋風，樂顛顛地跟著長輩們，撒著歡兒向村外奔跑。此時，舉目而望，風推著薄霧在田野間游移，睡夢初醒的大地，祥和而安謐。

腳步經過的地方，露珠在草木間被驚醒，每一滴都是可愛的模樣。那墜在狗尾草尖的，帶著絨絨質感；那懸在蘆葦葉上的，俏皮地與清澈的荷塘打著招呼；那滴在荷葉上的，一粒一粒，如剔透無瑕的珍珠。更多的，還在那些貼地生長的細細嫩嫩的野草間，它們悄無聲息地隱在那里，眨著眼，閃著光，好像在迎候我們似的。

于是，我們彎著腰，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容器從植物和莊稼中采集露水。一滴一滴晶光閃閃的小精靈，紛紛從枝葉上滑落，落入碗中、跌入杯中、滑入瓶中，點點滴滴匯聚成清澈甘泉，漾動在容器中。經不住誘惑，我舉起瓶子，美美抿上一口，清爽甘甜的滋味迅速襲遍全身，頓覺神清氣爽，逸興遄飛。這些瑩瑩爍爍的露珠，一定是上蒼饋贈給人間的瑰寶。

露水采集回來，爺爺催促奶奶以銀耳、蘋果、枸杞等為食材，熬制美味“白露湯”，給全家人“補露”后，將剩余的露水全部“打包”儲存起來。接下來，熬制中藥時爺爺不但會把露水添進“藥罐子”，幫患者減輕病痛，就連我患了眼疾，也會用它給我清洗眼睛，絲絲的涼滲入眼睛，癥狀立即得到緩解。我暗暗為爺爺精湛醫術點贊的同時，對那遍地的露珠不覺也高看一眼。

許多年之后，我從書本中尋找到答案。原來我國自古就有在白露時節采集露水的習俗，除了采集露水，還有飲白露茶、釀白露米酒和吃“十白”等習俗。據《本草綱目》記載：“秋露繁時，以盤收取，煎如飴，令人延年不饑。”古人認為露水可以治療疾病不說，還相信它有延年益壽的功效。作為從事中醫工作大半輩子的爺爺，更是深諳露水的藥用價值。我想，爺爺采集的不僅是露水，還有對患者和家人身體健康最溫暖的守護，亦是幸福滿滿的一種特別的“儀式”。

作者：馬曉煒